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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料图片仅供参考)
用20年推开2000位星孩的人生之门,“我希望孩子们通过送快递明白自己的意义”
”
■ 文/于冰洁
■ 关键词:快递,母亲
“您好,有您的快递。”一个稍微大一些的青年声音有些突兀地在安静的街道突然响起。
“小点声,把快递放在门口,去拍照发给老师。”后面紧跟着一句女声,声音压得很低。
五月的泉州翠绿蔓延,刚下过雨,地面上还汪着几个小水洼。从闽南院子出发,途径文武坊,经过南少林寺,最后折回驿站,一个十几个人的大部队行进在这条路上,他们每天下午如约而至,风雨无阻。
这群快递小哥是自闭症心智障碍青年,也被称为“星青年”。自闭症又称孤独症,是一种从幼儿期开始显现的终身神经系统疾病,患者终身存在交往、情绪、行为和智力等多重障碍。这条普通人可能半个小时就能走完的路,这群星青年派送快件需要走一个多小时。
我们就是家长,
“每一位老师都是身兼多职的‘家长’”
给大威小威做早饭、下楼到驿站陪星青年们搞卫生、去泉州监狱上班、回到驿站反馈工作、上楼给大威小威做晚饭,再下楼看驿站的情况,这是泉州市丰泽区东湖街道碧桂园清源里菜鸟驿站创办者陈美蓉日复一日的的行动轨迹,“家和驿站是我最重要的事情”。
作为心智障碍者终生的陪伴者和支持者,很多父母面临着一场“不死不休的鏖战”,从孩子检查出孤独症的那一刻起,父母就被时间推着走完这一生,陈美蓉便是其中的一员,从2003年两个儿子被查出孤独症开始,她就加入了这场无声的战争。父母孩子同住一个社区但互不干扰,孩子在社区内可以通过力所能及的工作养活自己,相对独立而有尊严地活着,父母也可以拥有自己的生活,不必和孩子24小时捆绑——确定了这个最终愿景后,陈美蓉决定,这一次,她要走在时间的前面。
泉州清源里菜鸟驿站建立于2021年10月,在此之前,陈美蓉创立的北斗星机构先后尝试了农场、公益书屋,和一个由星青年主要经营的咖啡吧,2004年至今,20年里从“北斗星”走出的星青年共有2000多名。然而面对疫情大背景下的线下经营困难,她最终选择了加盟一个驿站,让星青年们参与送快递的工作,“他们要多接触社会,不能自己在家里呆着,之前让他们专门去爬山、运动,通过送快递正好可以把星青年接触社会的需求和锻炼身体的要求都结合起来”。
早上八点半,门外响起三轮车的声音,星青年们默契地走向门口的小板凳,“来件了”。打头阵的星青年彬彬坐在最靠近门口的地方,拿着一个巴枪扫码,之后把快递放在另一个正在粘贴标签的星青年脚下。坐在队伍靠后的两个星青年一手按着面单,一手拿着记号笔在快递盒子上一笔一划地慢慢写下楼号、单元号和门牌号,最后由一位老师带着一个星青年把快件放在对应的架子上。“这个是2单元,是不是要放在这个架子上?”“真棒,彬彬今天入库真快。”“写的楼号都对,表现不错哦”老师的夸赞声和星青年们低低的自言自语声音此起彼伏,陈美蓉在旁边一脸欣慰。
目前,驿站的快件上、下午各入库一次
目前,驿站的14位快递员全部是星青年,在正常的快递小哥眼里日常的入库、分拣、派送的每个环节,都因为这群星青年的特殊性而变得困难重重。为了保证安全,几位老师必须全环节参与陪同,关注星青年的个人状况。陈美蓉和伍老师表示,因为星青年的接受能力相对较弱,即使基本的操作也需要长期的时间练习。“我们观察每个孩子的长处和优势,比如有7、8位孩子能简单识字,那就让他们写楼号,有些孩子更有耐心,那就让他们入库,对于我们觉得更有潜力的孩子,我们会尽可能地多教授一些内容,比如按楼号分类等等。”
送件路上,
“就像一位母亲带着自己的一群孩子”
驿站开设之初,陈美蓉本想让业主上门取件,也给星青年们准备好了问题列表和回复话术,但问题依然接踵而至。陈美蓉叹了口气,“比如有些业主打电话问我们驿站在哪,或者他晚取件行不行,这些问题星青年们都没办法理解”。为了解决这些问题,也为了让星青年们尝试更多的可能,陈美蓉决定,送货上门。就这样,一条“母亲带着孩子们送快件”的路就此开始。“星青年们的情绪行为问题不可控,这是最大的影响因素。”陈美蓉微微皱起眉头,“也是驿站创立至今最大的难题,比经营驿站等情况都难。”
驿站目前负责清源里一区、二区以及文武坊附近商户、南少林寺的派件工作,目前每天的件量在500件左右。除了有比较稳定的送件能力的星青年可以每天在老师的陪同下负责清源里社区的每日两派工作外,其余的星青年都会在志愿者和两位老师的陪同下一起送文武坊附近商户和南少林寺的快件,这个队伍少则七八人,多则十几人。这一趟人数多、路程长、耗时久,往往是最容易出现问题的地方。
星青年工作日常
除了要时刻注意交通安全之外,这一路最主要的是关注星青年们的状态。负责这个区域陪同派送的伍老师介绍,星青年们在社区里送件不可避免要接触到居民们,可能某个不起眼的事情就会刺激到他们。“比如有些星青年听不得小孩的哭闹,会情绪立马爆发,比如有些星青年送件热了会直接冲进别人家吹空调,比如有些星青年会一直按门铃或者把快递筐忘在楼里……”一年送件磨合下来,伍老师对每个孩子的情况了如指掌,她需要时刻关注身边的状况,预判星青年们的反应,进行一对一地指导。
星青年们送件已经一年多,周边人群都竖起大拇指,“挺乖的”、“有礼貌”成为最一致的形容词。文武坊的一位商户表示从去年开始收到星青年送的快递,“他们会主动说‘叔叔有你的快递’,一大群人一起送,就像一位母亲带着自己的一群孩子”。附近小区的一位保安也夸赞说,“孩子们每次过来都很客气,主动说叔叔下午好,那位大姐每天细心地教,孩子们一点一点长进变化,送件越来越熟练。”他还特别点出了一位让他印象深刻的星青年小李,“那个胖胖的男孩,总是走在队伍前面,会主动打招呼,他的声音非常响亮”。
星青年搭档送快递
作为武僧的南少林寺理刚师傅同样重视着星青年们的身体素质,他表示在送件过程中,孩子们在山上走一走,呼吸新鲜空气对孩子的身体大有好处,“我习惯了每天看见一两个大人带着十来个小人的画面,每次看到他们远远地看到我能叫我师傅,我都好开心”。
星青年们把快递放在南少林寺的五观堂
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我想挣的从来都不是钱,是接纳和包容”
“我是很佩服陈老师的,她自己家里的两个孩子本来压力就很大了,还能组织大家一起送快递。孩子能出来送快递、接触社会,不知道要比自己呆在家里好多少倍。”星青年小李的阿姨夸赞道,“在孩子心里他已经觉得在上班了,所以这个时间段就会很认真地工作。”现在阿姨早上八点把小李送来,下午五点来接他,“他每周还会要求去两次超市,每天都很有活力,发脾气的频率也少了很多。”
回想起下决心让孩子来驿站送快递的那一刻,彬彬妈妈想起了彬彬的笑容。“那时候他职高毕业,本来是问他要不要读大专,但是他说他要工作。我问他你会开心么,他很坚定的说会”,就这样,去年暑假彬彬妈妈陪同送了两个月快递后,放心的把孩子交给了驿站和陈老师。据陈美蓉介绍,目前驿站除了日常的支出开销,剩下的钱按工作量分给孩子们,每个孩子200-1000元不等,彬彬的母亲笑着说,“他最开心的就是每个月发工资的那几天。现在他钱包里不论什么时候都要装着200元,他觉得是安全感”。
快递派送是全流程的工作,星青年无法承担的工作都需要由老师完成。星青年们的送货流程已经统一规范:快递到了要求放在门口并拍照,照片要拍到门牌号和面单,后由老师进行检查。这种做法虽然增加了老师的工作量,但降低了派件过程中出现问题的概率。在分拣、派送结束后,几位老师也承担着客服的责任。老师们的手机里常常会收到来自社区物业、业主们对星青年的工作进行反馈的信息,也要及时处理售后的问题,“就像普通快递员也会遇到类似的问题,但是放在我们孩子身上,他这个小问题可能会被放大化,所以我们要及时和客户、业主、物业、以及跟我们送快递的工作伙伴沟通”。
结束了一天的工作,陈美蓉又收到了一条物业的反馈,对方表示一位星青年在放快件的时候力气有些大。和陪同的老师核实情况后,在当天的总结会上,她一边耐心地引导着“下次放快递要轻轻的放,一件坏事就会把我们所有表现好的地方给抹掉对不对”,一边给星青年们沏着茶。说罢,她抬眼观察了下星青年们的表情,“大家都要做得更好,这样我们以后有了更多的驿站大家才能做站长,想不想做站长?”
“想!”星青年们脸上漾起笑容。
“上午的音乐课老师教了你们什么歌啊,唱来我听听?”
“你是那夜空中最美的星星,照亮我一路前行……”星青年们拍着手唱起歌,响亮的声音冲破了袅袅的雾气,冲进夜幕。
陈美蓉和星青年们总结每天的工作情况
现在的菜鸟驿站门店是陈美蓉用自己的积蓄和筹到的钱买的,她为了方便照顾孩子们,还卖掉之前的房子住到了驿站楼上。她表示拥有固定的场所的好处一方面是让大家有安全感,也防止出现由于投诉导致租的地方被迫退租、星青年们不能工作的情况,另一方面是她希望这件事有持续性,未来继续做这个工作的同事压力可以少一些。如今,菜鸟驿站已经初有成效,陈美蓉一刻不停地开始筹备后面的工作,“我们计划是把这里当成驿站的培训中心,之后多开几个驿站,一个站长搭配3名星青年,解决更多星青年的就业问题”。
驿站爱心墙
陈美蓉表示以前很少觉得自己是公益人,只是一个想帮助自己孩子的母亲,在和时间赛跑的路上牵起了其他星孩父母的手。她曾经有个愿望,希望50岁退休的时候自己的孩子能有自己的工作,也能有个家。如今陈美蓉将要迎来自己的50岁,未来准备一起生活的几个孩子的父母准备一起给孩子们购置单身宿舍,也算是帮孩子们解决未来的事情。采访快要结束的时候,当再次提及这20年与各种困难交手的日子,被问到到底是什么原因让陈美蓉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坚持至今,还专门创立了一个驿站。
“为了这些孩子。”陈美蓉回答得毫不犹豫。
原标题:《“希望孩子们通过送快递,明白自己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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